Kein_Luys风月平分破

与谁同坐,明月清风

 

鬼迷心窍【瑟莱古风】卷六

BGM 《之子于归》霍尊

下一章就是终章了,终章的BGM定了三套,盆友们可以选一套,BGM不同会影响结局,但BGM的HE/BE并不一定对应结局的HE/BE哦~

《丹青客》          HITA/小曲儿

《天若有情》       A-Lin

《听》                 张杰

 >因为我自己码的间隔都太远了,肯定会有很多逻辑漏洞,亲们就当没看见吧好不好,给个面子,谢谢了。

 

卷六  绕指柔

勾吴之地,临水近海,山青林茂,钟敏毓秀,与南阳相比,少了些许形势磅礴,多了几分精致错落。年前,小莱携弗林从南阳老宅迁来了江南水乡,却没有选那最是花团锦簇的皇城姑苏,而是择了姑苏边上梁溪近处的小镇梅里。要说这梅里,来头也是不小的,商末周初鼎盛一时的勾吴之国,最早便是在此处发迹。

史记三十世家,泰伯位列其首,周太王长子有“至德”之誉,夜奔江南,枯木拴马,不料翌日清晨,梅香袭人,枯木逢春。此乃宝地,却避世清幽,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在此处,小莱那颗刚得的心,汲取着世间最是难得的柔情暖意,又有弗林相伴,仿若世间最好过的日子也无外于此了。

小莱以前除了温凉,其余一概感受不到,当时觉得冷寂,现下却羡慕起以前的自己了。江南之地,每当杨梅黄熟的季节,便会进入一种别样的节气,是以有称,勾吴之地有五季,春夏秋冬黄梅雨。黄梅雨季,天色终日朦朦,细雨断断续续,因着闷热又兼水汽难散,总叫人胸口闷闷,心下不快。小莱自南阳搬来梅里已三年月余,梅里的一切他都是喜欢的,独独这梅雨季,让他胸闷气短,难受的紧。

捧了溪水里冲凉的新鲜杨梅,小莱用竹篓沥了水从边廊回到竹寮,弗林正趴在窗边伸着胖胖的小手接屋檐的水滴玩儿。小莱看着弗林总是心里觉得熨帖,便静静的站着看着,侧耳听着雨滴叮叮咚咚的敲打在空心的竹筒上,倒也别有滋味。弗林玩着玩着突然撅起个小嘴,抱着一旁小鹿的脖子把自己团成了个小团子。小莱轻轻的叹了口气,拿着杨梅过去塞了一颗在弗林嘴里,弗林虽然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砸吧砸吧小嘴把杨梅吃了。

“想阿达了?”小莱伸手到弗林嘴边,弗林把杨梅核吐在小莱手心里,跟着蹭小鹿的脖子,小鹿便轻轻的舔弗林的脸蛋。小莱从南阳搬过来,将原先的整片竹寮院子也搬了过来,不过梅里甚少山林,墨泽这样大的麋鹿是没法藏身的,是以小莱叫墨泽化成了一头小梅花鹿,和弗林一般高。

“阿达是不是不要弗林了……这么久了,阿达从来没有回答过弗林……”说着连小鼻子都皱起来了,眼看着要掉金豆子,小莱把弗林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弗林的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阿达要是去瑶池赴宴,岂不是要三五日的?弗林每日都和阿达说那么多话,阿达岂不是要听上一整天?弗林乖……不要心急。”

话虽这样说,小莱心里也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他没想过瑟兰此去便真的杳无音信,他虽知道瑟兰仙君冷心冷性,但他答应过的事,从未食言,他既答应了弗林便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断了联系。定是……“咦?”小莱看着从自己怀里抬起头的弗林,听着他疑问的声音,“兰姨姨……”弗林转头望向院子,小莱便抱着弗林起身往后院而去。他也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却又熟悉异常,来自三十三天外上古所孕的天地灵气,“贵客既来了,何不入内坐坐?”

小莱抱着弗林转出了后院的引廊,那一袭白衣胜雪,金发微卷,眉眼精致凌厉的女子,身量高挑,颜色冷峻,那于天地间生生辟出一隅仙境的虹色仙灵,看着倒比男子更有气魄。“兰姨姨!”弗林仿佛很是熟悉来人,一口一声喊着,天地间有此等仙灵流光溢彩的,自然只有那位司掌缘灭的铠兰仙君了。小莱不知来者是哪位仙君,只好先点了点头,铠兰见着两人,勾起唇角笑了起来,“真是像,原觉得小家伙与瑟兰已算相像的了,没想到……”她边说,边往小莱走去,“走吧……不是要请我坐坐?”

小莱面对铠兰仙君此等气势倒是一点都不怵,稳稳的抱着弗林往屋内走去,“仙君不知如何称呼?”铠兰仙君拿眼瞧他,发现小莱绝不是强装镇定,有趣,她想,瑟兰看上的人果然不是简单的,“铠兰,因着这个兰字,撞了瑟兰的帝讳,神界都以夫君之名冠我银树夫人。”小莱一愣……帝讳?他转眼望了望身旁怡然大方的铠兰仙君,铠兰却正好也看过来,与小莱四目交会。铠兰的眼神玩味十足,小莱这才回过味儿来,方才的话,皆是铠兰专门抛出的饵,就等着小莱接话呢。

小莱引了铠兰往二层小露台走去,铠兰一眼望去便了然一笑,“想必是瑟兰布置的吧……”小莱点了点头,他大方的承认此间种种皆是瑟兰布置的,他原样照搬了过来一点儿都没有改动,一是这布置精巧原不必改,二是改了未必更舒适些。铠兰撩了衣摆往竹榻上坐下,“不比如此寻那些由头,左不过是舍不得。”小莱抿了抿唇,是舍不得,却又不只是舍不得,他转身奉了茶具煮了茶,期间一直垂眸不语。弗林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往小筑台上放了好多小零嘴,铠兰见茶水二沸,小莱也已落座,便将弗林抱在怀里,悠悠开口,“三圣灵地现下无聊的很,我来找你说话解闷,你听便是。”

小莱猜不透铠兰此来究竟为何,是以他只是从善如流的为铠兰蓄了茶水,铠兰线长洁白的手指点着豆青色薄胎汝窑的杯沿,“三圣灵地一向只有我们四人住着,要说无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天天这么对着也确实挺无聊的,不过好在艾隆够聒噪,瑟兰又时常惹些麻烦,所以日子也不至于无聊到待不下去。”铠兰说着,手指顺着杯沿划起了圈,“这两日,艾隆是没那个心思聒噪了,我夫君银树又疲于与天庭打太极,我不耐与那些散仙游灵周旋,便到你这儿来躲清闲。”从茶水中的倒影,铠兰看见小莱的低垂的眼睫闪了闪,随不久便听到了小莱迟疑的口吻,“艾隆仙君怎么……”

铠兰微微勾了唇角笑,她不作答却起了另一处话题,“你与金花是好友?”小莱显然没料到铠兰的话题跳的这样快,他稍楞了楞,随点了头。“也不奇怪……金花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小莱好似挺为难一般,“知道的也不多,天齐仁圣帝君,九世一轮回,帝君还是那个帝君,只不过他的修为他的记忆会变回灵胎,重新开始。他那位判官,也是孽缘,听说曾是魔界帝君。”铠兰点了点头,“他俩的事与万世之前天地浩劫有关,那位涌泉魔君,真号摩诃婆罗多阿修罗王,与帝释一族不共戴天。”

“又是天地浩劫……”小莱喃喃,自他与瑟兰相识,一切都绕不开这四个字,此事比传说更久远,他无从得知,仿佛连在意都无法去在意,因着没有那个在意的由头。“我与你从头说罢,天地浩劫这个故事,说起来可就太长了。”铠兰仿佛在指尖加了些法力,杯中的茶水顺着他划圈的动作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涡流,那一小片雀舌便在涡旋中间沉沉浮浮。“你知道万世有多长么?”铠兰仿若不是在问小莱,而是在问自己,“一世一百年,万世一百万年,不是地上的一百万年,是天上的一百万年……”

“我这样和你说万世太难算了,便说上古吧,你且就当是亿万年前。”铠兰慢悠悠的开口,“上古之时还没有凡人,也没有人间界,三十三天住着帝释一脉,三十三地住着阿修罗一脉,天地之外住着上古神裔。上古神裔,就是凡人们所说的,盘古啊,伏羲啊,女娲啊……神裔觉得这么大的世界只住着这么些人,挺无聊的,就用泥巴捏了凡人,造了人间界。原造来是为了自己管着好玩儿的,谁知道凡人烦人啊,他们造完了又懒得管了。”铠兰说完放过了那涡旋中的茶叶,端起抿了口茶水。

“仙君……若如此,三圣又是从何而来?”小莱一边给铠兰续茶,一边问道。“你倒聪明。”铠兰仿若就那么怡然的坐着,小莱却知道铠兰这姿容体态的规矩,是真正高贵出身,“帝释一脉是天上的人,不是天上的神,不过住在天上,就被凡人称为神仙。神就是神,不会因为住在地上,就便成人的,同样,人也不会因为住在三十三天就可以变成神。不过帝释一脉可不这么想,尤其是他们的王,将自己称为天帝,将名号改为帝释天,好像这样就能与神裔平起平坐了。”铠兰对帝释一脉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但却又透露出些许无奈和忌惮,为什么……小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接触到这一些疑问的核心。

“三圣是天上的神,除上古神裔之外,唯一的神脉,瑟兰……甚至是神帝。你知道万世修为意味着什么吗?瑟兰曾有万世修为,世上一切事物的修为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他的修为深厚。”铠兰好似想起了久远的事,她湛蓝的双眸映在碧绿的茶液中,“那时的瑟兰是当真目空一物,但凡他想做的事,搓一搓手指便解决了,这样的绝代无双,当时帝释天望着瑟兰,恨不得膜拜在他的脚尖……”铠兰忽然冷笑一声,“谁能想到有一日他帝释天居然能和瑟兰平起平坐,甚至还要瑟兰谦让三分。”

“万世之前,天地浩劫……仙君他是不是……”小莱一双小鹿眼忽然抬起望着铠兰,铠兰放下茶水,复又用手指点着杯沿划起圈来,“你说的万世是人间的万世,我说的万世,更在这万世之前。”弗林捏着手指头算,万世万万世,他皱着小眉头跟自己较劲,诶亚……算不清了。铠兰笑着捏捏弗林的脸,“万世之前天地浩劫,原是帝释天觊觎天外之力,妄图打开异界之门,以求其邪灵之力。异界之内混沌荒芜,邪祟肆虐,污染心性,此门由金龙金凤把守,原可万无一失。金凤一族储君金花与阿修罗王交好,帝释天以此为由,巧舌如簧,掀天兵而起攻打阿修罗界,史称神魔大战。金花调停未果,金凤一族被卷入其中,帝释天做局杀凰后并嫁祸阿修罗王,至此三族混战百年,蔓延三界。”小莱看着铠兰杯中摇摇欲坠的茶叶,最终还是被旋涡扯碎,仿佛便看到了那场天地浩劫中的血腥杀戮,身在其中,不由自主,最终想守护的一切还是被撕的粉碎。

“瑟兰可调天地时序你可知道?”铠兰放过手中的茶杯转而看向小莱,小莱点了点头,“大体算是知道吧,仙君可正四方神柱,就是因此吧?”铠兰点了点头,“聪慧可人,不愧是上古神裔。”小莱听下一惊,一双蔚蓝的小鹿眼瞪得大大的看着铠兰,铠兰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就没想过自己虽是鬼魅,却是金发碧眼,金发碧眼艳绝三界,这可是当年帝释天给上古神裔的评价呢。说起来瑟兰也有一些上古神裔的血脉,是以他的帝脉最是浑厚,我们这些辅君都要避他的讳。”

“瑟兰曾有万世修为,号上圣仁佑灵德帝君,当时天地时序都要过他的手,是以他头一个察觉到异界之门的异样。但他赶去途中却被帝释天拦住,假以帝释一族即将被阿修罗灭族为由,求瑟兰往须弥山相助。”铠兰往小筑外的雨幕震了震袖子,便见雨幕中出现当时的影像。瑟兰还是和如今一样那一身鸦青色广袖长袍,星夜一般墨蓝色的双眼,比之千万年的冰霜都要更冷。若是当时的瑟兰,小莱想,自己见了定是避之唯恐不及吧……

帝释天一身黑金帝袍,飞身朝瑟兰扑去,在瑟兰面前毫不犹豫跪伏而下,好像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关头,须臾将倾,他声泪俱下将额头重重磕在瑟兰脚尖,他说,“求帝君就我一族性命。”瑟兰好似急于确认异界大门之事,捻了个字笺便无情无绪道,“拿着去找银树双仙。”跟着抬腿便要走,帝释天仍旧不动,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来不及了,一来一去我族便要灰飞烟灭,现下若不能求得帝君动身,便请帝君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从此世上再无帝释一族!”瑟兰拧着眉头,金凤天人阿修罗三族混战可大可小,若天人真的灭族恐三界动荡,瑟兰无奈只得折返,并吩咐帝释天请银树双仙赶往异界大门处置。

“但是帝释天,并没有来请二位仙君?或者……假借令箭?”小莱几乎已经想到了后面一切发生的因由,也想通了瑟兰为何将天地浩劫归咎于自己身上的道理。铠兰点了点头,“没有来请倒也罢了……他叫人来请,说金凤一族危已,带了金花的贴身信物也不知他哪里弄来的,说金花重伤请走了艾隆,又拿着瑟兰的字笺来请我二人前去相助金凤。这样,他才好脱身去异界之门。”

“金龙之力刚毅,金凤之力绵柔,刚柔并济才能使得封印稳定。异界之门的封印失去了金凤一族的加持已是勉力支撑,帝释天前去金龙对他又不会防备,他只需稍加推波助澜,便可使封印出现裂痕。要知道异界混沌之力何其霸道,瞬息便将封印的裂隙撑开,帝释天直到此时才慌了。”铠兰一口气说至此处,复又冷笑一声,“他哪里真的能控制得住异界之力,不过是想偷个几分,彼时封印断了三分之一,只消再撑开一些,封印便会碎裂,到时便是倾宇内之力也难救分毫了。”

“那……!”小莱倏地紧张起来,连给铠兰倒水的手都忽然顿住了,他这一手茶艺功夫当初是跟瑟兰学的,一举一动皆是端庄得体,适才却将茶壶盖磕碰出声,可见他紧张。小莱也觉出自己的心绪来,原来说是愿与仙君再无瓜葛,却听到他的事总也不自觉的上心,无心之时都叫瑟兰搅起了波澜,更何况现在有了心。瑟兰仙君曾有万世修为,他光是想想天地浩劫之时瑟兰耗尽万世修为便要心慌失态,铠兰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

“瑟兰赶到异界之门时几乎已是穷途末路,异界混沌之力铺天盖地倾泻出来,污染万物心智,嗜血嗜杀,如坠疯魔,亲眷爱人,同游陌路,所见之处必要你死我活,死腐堆积之处都成了污黑的沼泽,下的雨都是咸腥的,天都是红的,那时哪有什么好的坏的,只有清醒的疯癫的。天地人三届大乱,最苦的是司掌灵智的瑟兰,那混乱疯癫的灵智如同跗骨之蛆,叫他心魔横生,疲于应付。”铠兰仿佛又看见那时候的瑟兰,她突然停驻不说,仿佛是太苦了,苦的叫她这个旁观的都说不下去。

小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想知道又怕知道,蔚蓝的桃花眼就这么怔怔的望着铠兰,丝毫没有觉出自己的失礼,铠兰抿了抿唇,仿佛斟酌着要不要说,要怎么说,要说几分……她叹了口气,振袖想如同之前那样在雨幕中化出影像,却没想到雨已淅淅沥沥的停了,她与小莱皆愣住了。原来他还是在意,仅仅是听这样一场久远的事,他也还是在意瑟兰多过这世上的一切。原来她还是过不去,那都已经是久远到只有无字天书中才会记录的事了,她也还是过不去自己那道心魔。铠兰毕竟是三圣仙君,她很快便平静下来,优雅的捋齐了广袖,她抬起手,玉指往小莱的额头点去,“你自己看,合该让你看看的,瑟兰他呀,什么都瞒着你,你又怎么能明白他呢。”

不该看的,真不该看的,不该知道那些过往,不该亲眼看见瑟兰那时候如何备受折磨遍体鳞伤的,不该知道他那爬满了半身的腐朽伤疤,不该亲眼看见他灰败的左眼和枯干的白发。“不……不要……不……”小莱睁大了双眼,泪水就顺着眼角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入茶水中,茶本就是苦的,这下更涩。

“后面的事,你从无字天书上已经读到过了,四方神兽在战中死绝,麒麟埋骨麒麟冢,朱雀魂断南瀚海,在此二处各自护卫了一片仙灵宝地,保全了没有被污染心智的三界血脉。你若去看现在的异界之门便会知道,那门板是玄武的甲,四角是白虎的爪,玄武蛇身做了锁魂链,白虎皮骨制了梁柱闩,金龙盘踞门上化为了九宫盘龙锁。而这些,都是瑟兰以孤山熔融之心,耗尽万世修为炼成。”

小莱撑着茶几,他修长的十指死死的扣着桌面,好像正用着很大的力气对抗着什么,铠兰却知道,小莱只是绷紧了全身的筋肉,好让自己的颤抖看起来不要那么明显。“那为什么……”小莱因为绷的太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为什么……都是他欠的……为什么……他,仙君……瑟兰他……根本不欠什么……分明……分明……”小莱的手指因为你捏的太紧而是去血色,“分明是这个天下欠他的,全天下都欠他的……都欠他的……”

“是啊……都欠他的……”铠兰好似想到了什么,垂眸不语,半晌才清了清几案,顺了袖口起身,“与你说说话,消磨些时间,我不便离开太久,这就回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小莱不知不觉已与铠兰聊了一下午,弗林早就趴在一旁的凉席上睡得香甜。小莱知道铠兰必定是在凉席周边下了结界,外界的纷扰不能打扰到他分毫。小莱抱起迷迷糊糊的弗林,铠兰捏了捏弗林的小胖脸,刚要收回手,手腕子一转就去捏了小莱的脸颊。小莱一愣,铠兰笑了笑,“还真是一样的。趁瑟兰管不了我……好了,有缘再见。”语闭,铠兰便悠悠的转身走了。

“仙君!”小莱追出两步,忽然开口喊住了铠兰,铠兰脚步一顿,嗯?了一声。“仙君……还有心魔吧……”铠兰透蓝的双眼放空了一瞬,复又轻轻的笑起来,“你果真通透……难怪瑟兰这样喜欢你。我的心魔……怕是好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便不会再生别的心魔了。万事万物,若心存敬畏,则不会有失。”她说完,好似轻松了些许,肩膀看着略也不那么拿捏着了,小莱不知铠兰的心魔为何,但小莱知道,铠兰仙君早已看穿了纷扰了。

“啊……对了,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你……”铠兰嘴上说着该不该,却是一脸玩味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调皮的性子起来了,一点一点卖着关子,“实际上啊……当年,你是瑟兰亲手困在弱水河畔的石莲之中。想当年,你还只是个灵胎呢……”铠兰话说一半又顿住不说了,抬眼看了看天色,“我真是该走了,不然艾隆该跳脚了……”说罢也不等小莱再问一句,闪身便走了,小莱只见一道流光花了眼,再看已没有了铠兰的踪影。但这话……小莱虽知道铠兰是故意将话头断在此处,却也不能不在意这话里的话……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还了瑟兰的好,与他的仙君应是两清了,却不想原来,他哪里还得清。他这条命,他这个魂,他所飨食的人间心绪,他所倚仗的爱恨情仇,他是钟灵造化养的灵胎所化,这番钟灵造化中又有哪里不欠着瑟兰的,原在他有思有想之前,他早已欠的还不清了。

入了夜,又开始滴滴答答的下起雨来,弗林下午睡多了,晚上反而睡不着了,抱着小小只的墨泽趴在窗口看星星。小莱靠过去给弗林把发辫散了慢慢的梳着,“弗林又在想阿达了?”弗林的小脑袋点了点,跟着又对着墨泽的耳朵小小声的说话。小莱看着弗林不高兴的小脸也突然没了言语能安慰。今日铠兰到访,字里行间是要给小莱解释,可为什么要解释?绝不会是仙君授意的。那又是什么事,能让铠兰仙君特意下界来跟他说道这么长时间?

小莱一边揉着弗林的发尖一边自言自语,而后弗林突然回头认真的看着小莱,“来不及了呀……”小莱一愣,“来不及?”弗林又郑重的点了点头,“弗林搬家前就这样呀,抱着小狐狸和小猫咪说了好久好久呢,要把没说的话都说一遍呢,不然就来不及了呢,搬走了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了,就没法说了哟。”

弗林的话只是无心的,但小莱却像是被炸雷定在当场,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实在是仙君在他的认识中太过于完美和强大,是以他总觉得还有时间,还有数不尽的日夜,可以等他看到瑟兰不再终究意难平了,或许,还能有缘分见一面。

可若是……见不到了呢?

若是……再也见不到了呢?

小莱的那颗新得没多久的心,便又不听使唤的紧紧收缩了一下,一瞬间让他浑身的血脉倒行逆施,忽然感到手脚冰凉头晕目眩的。那到不至于疼,不是疼,而是心被抽紧过后,那些血啊肉啊全都挤压在一起,然后又松开了,可那些血啊肉啊却没有归位。所以整个心都空了,错位了,感受到的一切都不真切了,满眼望出去这世间好像也全是空荡荡的,让人悸的发慌。

“弗林……”小莱双眼无焦距的望着窗外,他轻喊了一声,弗林抱着墨泽抬头望着他,也就在那一瞬间,小莱抿了抿薄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弗林……你说过墨泽,可以带我们去天上找仙君是吗?”小小只的弗林听了眼睛都亮起来了,小脑袋点的那叫一个欢快,拉着小莱的袖子,“爹爹要去找阿达吗?带弗林一起去吗?去嘛去嘛……去找阿达好不好?”

小莱被弗林攥着袖子摇晃,见小家伙这样急切又这样高兴的样子,他抬手刮了小孩儿的鼻子,“难为你这么想他……看来爹爹被比下去了呢。”弗林皱皱小鼻子,从塌上站起身抱着小莱的脖子,“才没有才没有!弗林喜欢阿达也喜欢爹爹,两个都最喜欢了!”小莱知道弗林乖巧,原来他一直想去找瑟兰,他也有办法去找瑟兰,却从不缠着自己带他去去,也从没想过要离开自己,这孩子是有多贴心啊。

小莱一手抱着弗林,对墨泽招了招手,墨泽便乖巧的迈着比平时小了好几倍的小蹄子嘚嘚嘚的跑去了院子里。在月光下,墨泽抖了抖浑身的皮毛,低下脑袋甩了甩,小莱就见墨泽的鹿角慢慢变得越来越大,直到那巨大的鹿角撑满了小莱的视线,墨泽变回原来的样子,把湿漉漉的鼻子凑到小莱面前。小莱看着墨泽乌溜溜的大眼睛,笑了笑,抬手给墨泽顺毛,“还是这样比较威风啊,墨墨。”小莱也随着弗林叫墨泽的小名。墨泽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名,拿大脑袋顶着小莱的手掌蹭,一会儿,他蹬了蹬蹄子,好像是催促小莱和弗林快骑上来。

十六夜,皓月当空如蓝田银盘,星瀚浩浩,有巨冠之鹿,蹄下似踏碎玉,盈盈有光,联天通地。其上有大小谪仙二,皆金发碧眼,白衣翩然,见者二三,盖言星君归位矣。

小莱的勇气,大约也就是那一瞬间,他也是被弗林那句无心的话激到了,又是弗林那么心心念念的想去看阿达,小莱才一瞬间有了那个行动的力量。但越接近三十三天,小莱就越是犹豫,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应该说是骑鹿难下了。小莱不敢下来,只好紧紧的抱着墨泽的脖子,他是不能腾云的,若是翻下去,恐怕就真的要粉身碎骨了。此处已越过了南天门,南天门的守卫只见瑟兰仙君的坐骑载着什么人往天上去了,此事,自然也会慢慢的报去帝释天的耳中。

三十三天外,三圣灵地,墨泽熟门熟路的往密林仙境跑去,小莱是第一次来,放眼望去皆是奇花异草,灵气氤氲,墨泽走的平稳,越往里越是青葱叠翠,时而有灵兽穿行其间,小莱看着看着,都没有察觉墨泽已经停下了脚步,眼前,已是瑟兰仙君的仙府门第了。小莱回过神,见弗林先他一步跳了下去,小莱一阵胆战心惊,生怕弗林就这么掉下去了,谁知小孩儿的双脚踩的稳稳的就往仙府里跑,也不晓得要叫通报一声。小莱这才察觉,这仙府与弗林来说,是另一个家,自然是像个小主人那样就随意的跑去了。

这下,小莱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异常,他也稳稳的下了墨泽的背,挺了挺腰杆,将纤瘦的身子拉的挺拔舒展,整了整衣襟,小莱便向着仙府迈开了步子。诚如铠兰所言,小莱是个通透的性子,他已经到了仙府门口,之前的犹豫种种便也彻底抛开了,他想着,进去吧,亲眼看到瑟兰,亲口向他道个谢,也要亲口告诉他,他不欠这世间任何生灵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去,他与瑟兰的命格,便再也错不开了。

“来啦?”

小莱方走到仙府门口,便听得熟悉的声响,小莱驻足,礼数周到微微作揖,“铠兰仙君。”眼前,铠兰抱着先前跑进去的弗林,正微笑着看着他,她向后微微让开一步,“进来吧,趁现在还见得到。”小莱心中“咯噔”一下,铠兰又是话里有话,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虽抱有这样的侥幸,却在见到院中愁眉不展的艾隆时,忽然怔愣无语……“艾隆……仙君……”小莱嚅嗫着,艾隆将视线从手中的书上挪开望向小莱,他半晌无语,看起来好似三魂未归七魄出了三个半。

小莱看清艾隆手中的书上,记载的是仙家命格,他想见艾隆乃是司命仙君,只是不知他为何看着这命格如此愁眉不展。小莱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铠兰往艾隆面前拍了拍手,“回魂了艾隆!”艾隆仙君叹了口气,才定了定眼神,“你来啦……”好似只是无意的打招呼,他起身看起来像是打算进东厢去,却突然顿住脚步,一晃身到了小莱面前,“你……你来……你……真的是你!是你来了!”

小莱被吓了一跳,“我……是……我,艾隆仙君……你……”艾隆一把拉住小莱的腕子,“太好了!太好了!诶,是你自己来的,可不是谁把你绑来的吧?”小莱莫名其妙的点点头,艾隆简直高兴坏了,“甚好!甚好!哈哈哈哈哈……”他边笑,边捏起了手指点画掐算了一把,“虽也不易,但至少不是坐以待毙……有这一变数就好。你跟我来!”说着便将不明就里的小莱一并往东厢拉去了。

弗林趴在铠兰怀里,“那里面是阿达吗?弗林都还没见到阿达呢……”说着不高兴的捏起了手指,铠兰挠了挠弗林的胳肢窝,“没关系,以后你阿达和你爹爹,还会有很长很长的年岁陪着你的。”弗林歪了歪小脑袋,大眼睛看着铠兰,那意思——真的?铠兰笑着点了点头,“真的,我送的缘起还没不灵过呢。”

小莱没想到艾隆将他拉入东厢却又从边门将他带了出去,他随着艾隆路过瑟兰的书案,博古架上放着那块失了光彩的他山玉,壁上挂着凌乱的书画,那手笔,是他的。他穿过熟悉的竹林幽径,入目的是一座和南阳府邸一样的竹寮水榭,连亭边的碎玉梨花都是一模一样的。小莱胸中忽而又有了昨日那种悸动,他逐渐发现了瑟兰与他相处的时日里,那些点点滴滴的情愫,他从不敢信的,现在都确确实实的展现在他眼前了。

“这里是内宅,前头是待客的地方,东厢名义上是瑟兰的居所,其实他从不在那里头住,那地方则像是个他私人的书房。”艾隆见小莱越走越慢,瞳孔微微的颤抖着,仿佛在这方寸之地寻找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他便也慢下脚步,想着是不是该告诉小莱些什么,“你……算了……你要想知道什么,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吧。”小莱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瞬,他定定的望着艾隆,似乎不能理解艾隆话里的意思,艾隆便引着他继续往里走,“若是他醒不过来,你知不知道也就不重要了。”

小莱现下真的想见瑟兰了,他想问,他之前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可现在,他的对瑟兰那些原该是熄了的心火又燃起来了,他控制不了那些如迷雾般漫在他心尖的问题层层叠叠的冒出来。他想见瑟兰,想亲口问他,亲口问他那些好,那些宠,是不是爱,是不是他爱过他,是不是还爱着他。

艾隆带着小莱进了竹寮,几乎就是步入门楣纱帐的一瞬间,小莱仿佛找回了当初与瑟兰在南阳老宅嬉笑温存的感觉,他不需要艾隆再引着他向前,艾隆便识趣的退了出去,他想他应该要给小莱一些时间,与瑟兰独处的时间。

小莱就这么慢慢的向前迈开步子,眼前的画面仿佛突然就变了颜色,那是秋日里被后院金色的银杏叶映出的金色,照在仙君时常写字的案台。眼前闪过的是他当年活泼不懂事的样子,他从挂着风铃的小窗跳进来,悄悄的垫着脚尖往晒着金色日光的偏院走;想趁着仙君练字的时候去闹他,让他总是天衣无缝的仙君出些小错才好玩;他轻巧的跑过去一跃而起扑到瑟兰背上,瑟兰便伸手揽住了他的膝弯,让他稳稳的趴着与他嬉笑。

他看到仙君的笔尖在雪白的宣纸上抖开了几滴墨渍,他就高兴了,瑟兰总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与他生气的,他总是纵着他这样调皮。他知道瑟兰早察觉到了他要去使坏,但瑟兰还是让他得逞了,他知道瑟兰早就准备好了要背着他,甚至提前调整了姿势。他就这么趴着看着他的仙君将那两滴墨渍慢慢挑开了画出去,层层叠叠的晕出了一片一片的苔蔓石花。他看到自己勾着仙君的脖子没大没小的问他这画的什么?仙君告诉他,这是莱。

莱者,蔓华也。

内室的幔帐被清风吹起,遮挡了小莱的视线,他一向喜欢这些幔帐的,特别是冬日里,外头的雪映着里头的晶莹的天蚕丝白纱幔,会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一些内室的样子,却又看不真切,小莱曾和瑟兰说,“知道什么最美么?就像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彼时正在弹琴的瑟兰指尖一敛,琴声戛然而止,小莱便跟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小莱望着被风拂乱的纱幔有些出神,原来他们是有这样的默契的,他们……从来都有。

越过纱幔,内室的陈设就简单的多,但都是为了舒适的休憩,远处对着后院的地方放着软塌,那里原只有一扇小窗,就像仙君现在府里的这样。但在南阳的宅子里,为着能让小莱在冬日里能找个暖和的地方懒着,又能看尽风花雪月,瑟兰特意将那一面竹墙拆了,做成了远廊,冬日里点上暖炉铺上兽皮,便一点都不冷了,又在廊外台阶下引了溪水,铺了鹅卵石子,夏日里能踩着清凉。

那架软塌,仙君只是偶尔会靠着休息,就像现在这样……小莱站在内室入口的地方望着,能看到他熟悉的鸦青色的衣摆。小莱应该是会跑过去,用自己的发梢去挠仙君的下巴,然后被瑟兰攥着手腕子扯到怀里,半真不假的教训他。小莱稳了稳呼吸,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轻轻的往塌边走,边走边不自觉的开口,“仙君……怎么在此处躲懒……”他说着,转到塌前,看清了躺着的瑟兰。

何谓伤心?小莱从来没有心的,他不知道什么叫伤心。这原该只是一种心绪,原该不会真的让人觉得疼痛,但小莱想,伤心是不是就是心受伤了,心上有了伤口,如果是这样,小莱想自己已经知道伤心为何物了。真的很疼,像是心裂开了一个伤口,带着血连着筋,裂开的地方,空荡荡的,呼吸的时候,风灌进去,就像钝刀子磨着那些筋肉,扯得他浑身上下都疼的发紧,疼的他三魂七魄都快被扯碎了。

小莱轻轻的跪坐在塌边,他颤抖着去握瑟兰的手,触感是粗糙冰凉的,他将瑟兰的手放到自己颊边,轻轻的贴上去,却什么都感受不到。瑟兰的指尖、掌心,已经没有纹路了,指甲都褪成了青白色,上头有细小的裂纹,小莱咬住了下唇,将唇角咬的殷红一片,“仙君……仙君?”他轻轻的唤,瑟兰只是闭着好看的眉眼,毫无反应。小莱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沾着些许水润,他纤细的手指穿过瑟兰的发丝向下轻轻的梳着,却梳下一手白发,雪白的,枯干的,手指一碾便成了雪白的粉末,刺目的很。

“仙君……仙君醒醒……仙君可不准这样吓唬小莱……不准……这样……我要生气了哦……”他将瑟兰的手掌反复贴在脸颊上,想用自己已经温热起来的身子暖瑟兰的手,可是暖不起来,何止,那掌心的冰凉甚至顺着小莱的皮肤,顺着血肉,一直凉到了他的心里。“我真的生气了……仙君现在就起来哄我……仙君……不要……不要这样……小莱再也不闹了好不好?不要这样……求你……”小莱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脸埋在瑟兰的前襟,双手捧着瑟兰的脸颊,无声的抽噎,压得他嗓子发疼。

艾隆就在外头的东厢里坐着等,好一会儿才见小莱从内宅出来,艾隆一见小莱的神情便多少猜到了,“你……见到了……他现在就这个样子……我已是逆天改运才没让他断了命数,但再也阻止不了他这样慢慢的消散成靡粉。”小莱仿佛被重重的打了一掌似的,身子跟着轻轻的晃了晃,“三圣仙君应该知道,我没有办法……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怎么就他……我怎么能……把他换回来……”他缓缓抬手,按着自己跳动的心房,“把心还给他好不好?把命还给他……好不好?”

“这是命数……”艾隆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把什么还给他都没用,你是他命里的劫数,我都替他算过。”小莱蔚蓝的双眼漾着水光,他怔怔的抬眼看着艾隆,艾隆放下茶杯,“他又到了九千年大劫,历了这一劫,他便又会是以前那个万世修为的上圣天佑灵德帝君。但这一劫,我替他算了一卦,是情劫,又是生死劫,巧不巧,他偏偏要去招惹你,他自己招惹你的,与你无关。”艾隆好似很铁不成钢似的,“如今他过不了这一劫,这是他的命,除非他的命数改了,否则谁也没办法救他。”

“艾隆仙君方才不是说……我是变数?”此刻,小莱的神色已然收拾妥当,他稳稳的在艾隆对面的圆凳上坐下,给自己续了一方茶水,艾隆眯了眯眼,小莱这一举一动,却不知为何看着竟与瑟兰这样相像,小莱抿了口茶水,抬眼眸色微敛,“我是不是……可以破他这一劫?”

阎王十殿之下,地府皇极之地,小莱仍旧习惯性的站在那颗大槐树下,看着远处的桑榆殿,忽而感慨。掐指算来,他已有近十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他微微颔首叹了口气,也不知他那冥帝好友现下如,不过他今次无暇多想金花的事,他此来是另有所求,不过他过桑榆殿时,却遇见了判官涌泉。

小莱已是知晓了涌泉与金花的恩怨纠葛,一时他也无法像过去那样调笑,之事向着涌泉拱了拱手,“判官,别来无恙。”涌泉轻轻勾了唇角,“你这性子,也有收敛的一天。”小莱便苦笑起来,他最是张扬肆意的一段时日,仗着的是有人宠他护他,只是好笑他当时却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无牵无挂。

“金花……九世已到了吧……”小莱看着涌泉的神色问的迟疑,涌泉却是坦然,点了点头答到,“已经过了,还未醒。”小莱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二人之间的事好似不是该被别人拿来置喙的,他便又作了一揖,“我不入桑榆殿,我去找地藏王菩萨。”涌泉闻言却笑了起来,“这话,我之前也听过。”

小莱不是无缘无故来找地藏的,彼时,小莱问艾隆,他是否可以破瑟兰这一劫,艾隆给的答案甚是模棱,“是不是可以破我却不知,但你是个变数却是实话。”

小莱想着彼时艾隆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倒不像是不能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你的身世你已知晓了吧?”见小莱点了点头,艾隆便又说道,“这世上但凡有灵之物皆有前世今生,但你不同,你是个干干净净的灵胎,又在石莲中孕育,化而为鬼魅,你无前生亦无来世,可谓在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束缚。你能不能改瑟兰的命数,我不得知,但若要改他的命数,则必须得靠你。”

小莱不知该怎么做,也无人知道该怎么做,他在天上日日陪着瑟兰,就这么靠着瑟兰的竹榻睡着,他将瑟兰裂开的指甲仔仔细细的修平整了,又小心的把瑟兰的白发拢了起来编成了长辫盘着,他动作及轻,生怕将那脆弱的白发又弄断了。他总是喃喃自语着,总逃不过是那几句话,“仙君如今这样躲懒了,反倒要我服侍,先时说好的可不是这样呢……仙君耍赖,我已生气了,仙君醒了该要怎么哄我?就罚仙君……陪我看遍三千世界风花雪月,陪我逛遍声色犬马碧落黄泉,可好?”

弗林也不吵不闹,他总是陪着小莱,小胖手捏着瑟兰的手指,看着小莱问阿达什么时候起来陪弗林玩呀?小莱答不上来,弗林便乖巧的不问了。一日,小莱发现弗林围着竹榻团团转的不知在做什么,直到小家伙如数家珍般的把檀木小盒打开,里面皆是瑟兰掉在地上的白发,“弗林全都有好好的收着哦,弗林去求菩萨保佑阿达快点好起来。”小莱就搂着弗林贴着小家伙的脸颊轻轻的蹭。弗林的话提醒了小莱,轮回转世之事可以去问问地府里那位佛爷。

小莱过心镜之地的时候,眼前却是什么都没有,小莱自然是不知道心镜之地的名堂的,但地藏却远远的就传声过来了,“却没想到,当年好心借石莲与帝君一用,成就今日还能一见上古神裔。”小莱顺着声音便到了地藏修炼之处,地藏依旧坐在自己的石莲之上,旁边趴着谛听。小莱行了大礼,“大愿地藏王菩萨。”地藏总是带着温和笑意,“你心已空了……”说着,地藏在小莱面前铺开了莲花蒲团,“你有所求我已知晓。”

“愿菩萨指点迷津。”小莱双手合十五体投地拜下,地藏轻轻抬了抬手,小莱便感到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扶了起来,“上古神裔代天地万物受过,这样大礼,小僧可受不起。”小莱面露疑惑,地藏便娓娓道来,“你知上古神裔为何消亡殆尽?”小莱点了点头,答到万世之前天地浩劫。地藏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可知女娲补天?”见小莱一双蔚蓝的双眼依旧迷惘,地藏也不卖关子了,“女娲以灵石补天,那补天的可不是什么灵石,而是汝等上古神裔的精魄。上古神裔蓄天地精华而生,代天地万物受过,破天之处只有汝等的精魄能补。”

“这上穷碧落下黄泉,万物生灵无不是欠了你的。你原不该受的这些苦,这天地万物,总要还你的。”地藏说完,小莱却抬眼相问,“那瑟兰呢?万物生灵欠了他的,就不用还了么?上古神裔欠了他的就不用还了么?”地藏便笑出了声,浑厚而安稳,“自然是要还的……我不是说了,上古神裔代天地受过,既然是天地欠的,是你自己欠的,那便要你……去还啊。”

我……我还……小莱嚅嗫着,“菩萨……我……”怎么还?小莱没来得及问的出口,地藏却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小莱复又五体投地拜下,“多谢菩萨指点,若能得救仙君,则是为天地万物赎债,此礼受得!”

此时,密林仙境,艾隆在给瑟兰把脉,铠兰在沏茶,难得一见的银树仙君正抱着弗林逗笑,小莱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恍然就是十年前那个肆意妄为的样子,“盟誓……我……我要与瑟兰……定立盟誓!”

TBC>>